腊梅见两人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了，忙站到离的最近的枝桠上，躬着身子道：
“不不不，把我卖了，可以换钱，有了钱就可以给奴豆儿治病。我不是很名贵，但我很大，很大很大，我有两百多岁了，会有人愿意买我的。”
她的话像一阵春风吹灭了苒苒的怒意，噎住喉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腊梅见苒苒不说话，急地自打嘴巴忏悔，“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哦，是因为刚刚我骂你们吗，我和你们赔礼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口无遮拦，我下流犯贱。只要你们愿意去，你们骂我打我都成。”
苒苒抬手示意她停下，“他的病……不是有钱就能治的。”
“是不够吗？那能把我多卖点钱吗，我已经很努力在生长了，要不这样，我再努努力，再多开点花，让整个都城都能闻到我的香味，这样是不是就能把我卖的多一点。”
腊梅双手握于胸前，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期待。
然而这份期待太过浓烈，如同满街的幽香，遮天的花冠，竟都是求救的信号。
苒苒不得不告知，“他命数已尽，药石无医。”
腊梅怔愣住，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话，倏然大笑，笑着笑着脸色逐渐阴沉，忽而爆发，“我不信，庸医，你是庸医，自己治不好就说命数已尽，你的医德仁心呢，被狗吃掉了吗！”
苒苒拦住又要开口的阿磐，淡淡问道：“你真的没感受到吗，还是不愿接受。”
顷刻间，枝头无风自颤，满树花朵蔫萎，没了光彩，连鼻尖一直裹挟着他们的香气也似是消散了许多。
腊梅眸光暗淡，笑了声，转身卧在枝头，又变回原来的懒散模样，“……呵呵，算了，算了，我演不下去什么没卖身救主的好人了，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
“你，演戏，骗人，坏。”阿磐气地直跺脚，抓着伸出墙外的枝头，就往嘴里塞，啃得满嘴木屑。
而树上嫩鹅黄裙少女，沉默不语，不论阿磐说什么，做什么，一直沉默不语。
苒苒默然注视着少女的半透背影，透着黄花，透着高穹，还有并未阖眼一直望着李豆儿病榻方向的眼睛。
那双分明哀戚到如同晨雾清霜迷了孤叶，再回不到原本的河流。
苒苒前一步，让阿磐退后，仰头道：“你有姓名吗？”
片刻后。
腊梅整理了下情绪，翻过身睇睨了一眼树下两人，饶有趣味地绕着一缕青丝在指尖。
语气里带着无限的自命不凡，“哦？对我感兴趣啊。”
苒苒点头。
“好吧，看在你如此真诚的样子，告诉你也无妨。”腊梅灵说道，“我本是丹士家的一株极品——玉玲珑，名为第一香，是众多芳客的心头好，我的每一枝疏密露藏，都让他们趋之若鹜；我的每一朵芳卉落英，都让他们留恋痴迷，他们最爱我的香，为此他们愿意为我彻夜长排，只为一睹花容，一掷千金。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苒苒问道：“即是如此，那你为何会在此地？”
第一香苦扯过一枝，深深嗅闻，无所谓道：“命呗，腊梅只是腊梅，再怎么都比不上那些红的、白的、绿的。他们说我太多，说我太香，就不爱我了。去爱那些可以让他们附庸风雅、装腔作势的。”
说着，垂下眼睫，遮住无尽的颓败，“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把我要了过来，解了我身上的束缚，非要把我栽于地下。地下多冷啊，就让我这么自由生长着，真是无耻的人啊”
“可你现在更美更健壮。”
对于这世间，健壮是比美丽更高的赞誉。
“用不着你夸，我也知道，他们家所有人都这么说过。”
“他是谁？李家人吗？”
“你问够了没有。”第一香本就是许久没人陪她说话，她也闲着无事，那就聊几句解解闷，再多两句，便不耐烦了，“一个庸医，又帮不了我，又帮不了奴豆儿，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假好心。”
苒苒定定地看着，一丝念头正在发芽，“你说的没错，我帮不了他，但我能帮你。”
“可笑，我要的就是救奴豆儿，你又救不了他，说什么帮我，滚滚滚，一边去。”
苒苒没生气，有个累赘先要丢掉，还没弄清楚他知道多少前，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她看向阿磐。
阿磐正蹲在地上嚼地上的腊梅，不好吃，苦的，呸呸两声吐了出去，好似不信邪般，又拾起一个丢嘴里。
苒苒看的脸颊抽搐，无比嫌弃。
“你饿了先去买点吃的，吃饱再回来。”
阿磐听到有吃的，一下跑没了影，只留一阵风，将苒苒的衣袍鼓起又落下。
……哪个饿死鬼转世……
回眸，凝神，轻启朱唇，“第一香，你愿意跟我走吗。”
第一香嗤笑了声，“你谁啊，凭啥跟你走，你以为你是……”
没等说完，苒苒伸手握住刚被阿磐啃秃的树枝。
就只是触碰的一瞬间，馨香甘甜的花神之气化作炫光，从伤口处灌入，随着脉络游走，涤荡污浊，让本来蔫萎的花兴奋地张合，饱满如初生，竟比原先更为明璨。
第一香舒服地窝成一团，光晕笼罩，仿若未成熟的婴儿般，汲取着来自母亲的养分和力量。
那是一股蓬勃而发的力量，柔和而又温暖，缱绻而又直白，威仪而又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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