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揉了揉肿起的额头，浓密的羽睫上还挂着松针，一个人抱着行囊蹲坐在黑暗的厅里。
许久后，房门再次打开。
一道光亮随着门的开启照亮了蹲在地上的阿磐，阿磐站起身，笑着叫道：“苒苒。”
苒苒没理会，缓步掠过了他，在柏娘的搀扶下，坐在了玫瑰椅上。
正厅亮起，柏娘点完灯，候在一旁，没有化去身形。一来苒苒身子虚弱，腿脚发软使不上力，需要有人搀扶；二来阿磐进门时已经看到柏娘，再突然隐身，只怕引起恐慌和猜忌。只能免了柏娘的禁令。
苒苒靠着椅背看眼前的少年，冷淡的目光充斥着探究，似要从他身上看出点端倪来。阿磐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挺胸收腹，站的直直的，脸色一直挂着无害的笑容，像是街上一根糖葫芦就能随便拐跑的小孩。
苒苒收回目光，指尖在衣袖里摩擦，略带不满道：“你我非亲非故，你应称我姓名霍一弦，亦或是霍小姐，怎能无理唤我小字。”
阿磐快步走到苒苒面前蹲下，扬着笑，抬头望着苒苒，“见过面，认识，我们。”
“打住，没有我们，白日的一面，也谈不上认识。”苒苒向后压身，嫌弃道，“更不该让你生了别的想法。”
阿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向苒苒的肚子，“阿磐，男孩子，生不出。”
“你！咳咳！”苒苒被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气的又羞又恼，大氅裹紧，捂嘴好一顿咳，柏娘拿了水喝下才缓和些，“我管你生不生的出，你为什么多在门口偷听，意欲何为。”
阿磐见苒苒咳嗽，一直高高扬起的嘴角垂下，“偷听？没有，阿磐，睡觉。”
苒苒咳的没力气，靠在把手上，“睡觉？你睡觉睡到我门口了，我看你这分明就是故意。”
谁知，阿磐不但没心虚，反而扬起下巴，很是坚定又骄傲地说道：“苒苒，生病，阿磐，保护。”
苒苒听的一阵恶寒，不由哆嗦了下，压下皮肤上一粒粒冒起的疙瘩，再次强调道：“是霍小姐。而且我不需要你保护，你有屋子不住，偏来我房前，做那些不入流的事情，你若再不说实话，立刻赶你出去。”
不知是苒苒的声音大了些，还是真的被震住，阿磐垂下脑袋，“阿磐，没有，屋子睡。”
“我给你机会了。”苒苒不再看他，“柏娘，把他扔出去。”
阿磐一惊，抓起行囊护在身前。
就在苒苒以为他会老实交代时，阿磐跑到角落，蜷缩在墙角。
“阿磐，睡地上，别赶走，阿磐。”
他像个没人要的小狗般，瞬间红着眼角，眼底升腾起一片雾气。
“你这是做什……么……”苒苒看他装出这般怯生模样，心中生厌，“你是小孩吗，这么死皮赖脸。”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柏娘道：“大人。”
苒苒转头，柏娘没说话，用眼神开始交流。
「大人是您没给他安排屋子。」
「我没给他安排吗？」
「晕倒的是谁？」
「好像……是我……」
「哦吼，大人真厉害，学会冤枉别人了，看，他要哭了呢。」
苒苒尴尬地捋了捋额上淡发，从指缝间偷看角落里的人，烛光碎在阿磐含泪的眼里，闪烁着芒，一点一点的。
自知理亏，苒苒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说道：“那个……你可以去找师傅说明情况的。”
阿磐道：“苒苒说，不能说，阿磐，不能说。”
苒苒嘟囔了句，声音低的连自己都听不到，“不信。”
阿磐耳朵尖，一下就听到了，连忙解释，“阿磐，说谎不，说谎坏，相信，朋友。”
“行了，不会说话就少说点，说也说不明白。”苒苒叹了口气，思索须臾才说，“我现在带你去你屋子，但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否则，把你——”苒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阿磐捂住脖子拼命点头。
“第一、以后不许睡正厅，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师伯的徒弟，往后是要娶妻的，别落了不好的名声。第二、不许随意破坏繁园内的植物，万物有灵，必要爱惜。第三、不许和任何人包括师傅在内说起繁园见到的一切，你能做到吗？”
“能！”阿磐瞬间答应，眼睛也跟着刷的亮起，笑的明亮。
这变脸速度，让苒苒感觉自己上了当。
柏娘在旁正看的是津津有味，难得能在苒苒脸上看到这么丰富多彩的表情，就差在她手里塞一把瓜子。苒苒叫了两声，才搀着苒苒往暖阁走。
一般来说。
苒苒在花们面前是温柔和善任由胡闹的软糯性子，在别人面前却装成太过冷淡、过分沉闷的耳软少女。
现在再看，才真真有了凡人的情态，多了许多应有的情绪。
这个少年郎，不简单啊。
繁园内拢共一间主屋，苒苒特意将主屋分隔成了三块，正厅、主卧、暖阁。中间的正厅宽敞明亮，其间仅一张紫檀小台配着两把玫瑰椅，用于吃食，再无其他。东边主卧，内里书桌琴案，古籍药学，盆景字画，梳妆台上连胭脂水粉、珠钗首饰也没有，不似女子闺房更似书房。西边是暖阁，放存着新到园的、无法地栽的、防寒防冻的各种盆栽。
柏娘开门点了光，屋内的陈设逐渐亮起，屋外的阿磐逐渐瞪大双眼。
只见里面，温暖如春，郁郁葱葱，各种稀奇古怪的，认识不认识的都有，宛如置身在丛林间。最为惹眼的是一棵体量巨大，挨顶生长的蓬莱蕉，叶子足有半人多长，还有如蝴蝶栩栩，绽翅立枝的五色蝴蝶兰，以及一个两尺宽的浑圆浑刺的草球，阿磐路过时，特意绕开了些，他和师傅游历时曾被扎过屁股。
床在最里面，是一张罗汉床，床边一棵韦陀花，只不过这个季节并无花开，又长又大的叶子自然垂坠着。
苒苒随意一指铺着凉席的罗汉床，“你以后就睡着吧，要是不合适，赶紧和师傅说换个地方。”
“这，很好，阿磐，喜欢。”阿磐只要有床便开心，不顾形象地在罗汉床上滚了两圈，床板硬邦邦的，他是极其喜欢，就要脱衣服睡觉。
苒苒斥道：“你要做什么，赶紧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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