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 > 恐怖灵异 > 本生记 > 第36章 卷四篇九
    我知道梁宋会来。今天他一定第一个来。

    在这个办公室里,我刚挂掉给编辑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小说完结了,我恭喜他,工作以来终于喜提一个注定的大卖,让他等我的好消息。然后,不管他能否理解,我就把电话挂掉了。

    其实,单论创作的话,我想这本小说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有些地方还颇让人觉得乏味。不过,我不太在意小说的结尾,因为所有草灰伏线,早就铺陈在字里行间,就像老前辈的那八十回,看到开头就已经知道会各归其位,那又何必物伤其类。

    命中注定的事情,在创作者构思的那一瞬间,其实就已经完成。剩下的只是让它具现化。创作者本身并不在意这一过程,只是为了一个对缪斯女神的承诺,不得不去做而已。

    所以我需要这里。在这间办公室,我可以做自己,完成那个一定要做的作品,和一定要做的自己。

    在这个科创园区,如果不是确保自己的研究一定能落地,是不可能拥有这间实验室的。我刚回国没多久,能在这里开始我的工作,只能说是因为,学校太信任旧人了。以为一点情分,就能让人做牛做马,真心实意地与家校共存。

    我确实付出了真心,不过不是现在,而是早早就把心掏了出去,给了过去的事情和人。我把心全部投入进我预定好的作品,那么其他的,只能说是附带着,为了完成作品,而不得不做。

    不好说他们是没走眼还是太走眼,实验室里没有做出来的成果,在这间办公室里,倒是一一落地了。

    也不知道是专职难得,还是兼职难得。学术再光鲜,也是糊口的手段,我更喜欢别人叫我作家。根本上,我对自己的认知,就只是一个创作者。

    创作者,就要好好面对自己的作品,因为那是从自己的骨血里诞生的。这么说可能有点肤浅,毕竟,那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哪里比得上分出去的一半灵魂。我应该换句话说,任何倾注了命运心路的创作,都应该说是创作者人生的一部分。

    梁宋来了。在我想让他来的时候。恰如其分。

    “小说写完了啊。”他笑嘻嘻地陈述。

    “对,写完了。”我也报以微笑。

    “你这小说可真够扭曲的,犯罪者和无辜者在互不知晓的情况下沆瀣一气,居然也能把想做的事情做成。”

    “依靠运命就是这故事的主题本身。再说了,那被人类饲养、被命运愚弄仍不依不饶的弃猫,社会大众对它的认知居然是个人,在追逐解密过程中,兽性必须与人性交锋或和解,这才是我小说里想为读者展示的窄门。”

    “那么,接下来还写吗?”他坐下,和我面对面。

    “当然写啊。我心里还有好多故事呢。”我打开电脑给他看,文档里还有好多我已经写好的设定。

    “我以为这就是你半生所执的念头全部了呢。”他一指桌面上那个失而复得的笔记本。

    “那你真是太小瞧我了。”我轻笑:“我说了,我是个创作者,不管我创作的是什么,我都会对我的作品负责。所以,为了更好地叙述他人故事,我必须先把自己的故事彻底倒空,才能不以个人沾染他们的因缘。”

    “因缘际会,当你动笔的那一刻,就已经绑定在一起了,怎么可能不沾染?”梁宋摇摇头:“故事里的人的走向,不都是创作者来决定的吗?”

    “你说的这种情况,除了我自己的故事,我自己可以决定之外,笔下的角色要说什么做什么,我是一次也没能成功左右过。”我两手一摊:“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只是存在于不同空间而已,依然是不同的个体。再说,即使在同一时空又如何,人与人之间,怎可能互相理解呢?”

    “除非是同一个人。”梁宋点头。

    “即使是同一个人,也做不到互相理解的。”我看着他:“即使是同一个身体,那也是不同的灵魂,在命运的分叉口上,还是会有不同的判定,也会做出不同的行动。”

    他看着我。“在别人看来,再不一致,那也还是一个人事情。”

    “梁宋。”我叫他。

    “松凉。”他叫我。

    “你觉得你是我的幻觉吗?”

    “你又能肯定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不能。”

    “我也不能。”

    “那不就结了。‘因现在事说过去事’,或许,你也好,我也好,都只是某个人为了给自己的过去翻过一页,所以才记录下的一笔,但是对于你来说,对于我来说,在这里,我们又确实存在过。”

    “你说没错。”梁宋笑:“我有成果,你有故事,我们的代表作,才是我们存在本身的证明。”

    “这就是悬疑小说存在的意义了。即使只是在故事里虚幻地杀死某个人或某些人,在精神上,也至少能给故事的创作者,最后带来一个解脱。”

    “解脱不了的,我相信,即使写下来,也只是让更多人知道,并不等于写完就会忘却。创作者对自己的作品负有责任,这句话我将永远记得。”

    “我说的解脱,不是那个意思。人的一生那么长,怎么可能一次性把故事都写完。更何况,有些东西在心里,注定不会写给别人看。我只是想说,当一个创作者,在小说里开始夹杂自己,包括自己的黑暗、裂痕与不堪,他就已经放下了作为创作之人的傲气,下一次,他一定可以安静旁观,完完全全作为天授者,让故事自己走完。”

    “希望如此吧。如果有下一次的话,下一次见。”

    “如果有下一次的话,下一次见。”

    我送他出门,我和他出门。我们已经把自己的作品交代完,接下来的,就交给命运。

    命运肯告诉人的,都是一些很直接的因果,就像纸里包不住火,雪后必有脚印。

    脚印会存在,就是因为有人行过。那个人,叫仓央嘉措。

    秘密泄露了。监视仓央嘉措的铁棒喇嘛来不及向桑杰嘉措汇报,就先沿着脚印找到了酒肆。他要在一切暴露之前,处理掉所有放荡的存在痕迹,哪怕杀人。

    被杀气腾腾的人众围绕着,酒肆的老板娘瑟瑟发抖,眼里全是泪花:“不关我的事,那位不知名的贵人虽然常来,但也只是一个人在楼上饮茶,偶尔喝酒,从没有让任何人去陪过他。”

    “不得撒谎!楼上难道没有女人的存在吗!”

    “真的没有!”老板娘带着众人往楼上走:“很早之前,楼上住过一位待嫁的汉家姑娘,但也很快被其家族送走嫁人了。她走后,楼上的一切我都没有动过,因为那位贵人喜欢,所以连清洁我都很少去做,反正关着窗户,不会有什么随风进来的。”

    在凶神恶煞的人等上楼前,仓央嘉措最熟悉的楼上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窗户是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前的矮柜上散落着纸笔,有些上面绘着一些早已模糊的图案,让水渍泡过,看不清是什么。桌前有人常坐的痕迹,桌上有汉家的茶壶、酒杯,里面的水也早已凉透。几点残茶泼在桌面,沾染了一把雕花梳子,那梳子看来是常受把玩的存在,已经摩挲得发红。旁边倒扣着一面菱花铜镜,也不是藏地的东西。铁棒喇嘛将镜子拿起,上面也只映出他自己的脸,闻不到任何脂粉气。

    “没用的东西!”暴怒的手把铜镜摔在地上。既然找不到其他证据,就只能说少年贵人是“迷失菩提”。

    仓央嘉措对于其他人会给自己一个什么定义,其实一点也不在意。

    他没有听到外面自己的随从被拷打的呼号。那声音太远了,他还以为是风声。

    他只想着昨晚和卓玛见面时,两个人最后的对白与所说的故事。

    “卓玛,你真的是度母降世,我命中注定要来寻你吗?”

    “如果你是观世音菩萨,那么我就是为你而来的呀。”

    “卓玛,老板娘说你的名字拗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我的名字就在你的心里,我叫什么,你还不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自己,未来,我该去什么地方寻找你……”

    “去理塘吧,那里有一只通往天堂的眼睛,在那里,你我终将重逢……”

    那一晚,对着铜镜大醉的少年贵人,眼神迷离地看着镜中,一直在自言自语,直到伏案睡去,无梦到天明。

    踩雪回宫,祸不单行。铁棒喇嘛们都以为第巴会责罚这浪荡子,结果桑杰嘉措没工夫管仓央嘉措,他忙着布置人手去除掉拉藏汗这一大患。但是,因为桑杰嘉措毒杀拉藏汗未遂,蒙古人的怒火反被引燃了。拉藏汗名正言顺地发动战争,擒杀了桑杰嘉措。从此,仓央嘉措失去了保护伞,也因此彻底被架空。

    一想到仓央嘉措是桑杰嘉措所立的活佛,拉藏汗就寝食难安,他需要一个专属于他的傀儡,于是便向清廷上奏、借刀杀人,说仓央嘉措违反清规戒律、酗酒好色,并非五世的转世灵童,而是第巴桑杰嘉措立的假达赖。已平定蒙古叛乱的康熙帝欲借机治藏,便下令拉藏汗将仓央嘉措执送京师。

    仓央嘉措再一次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到了被带走的那一刻,仓央嘉措的心才从回忆中落地现实。他看着举城痛哭的众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完完整整地在拉萨活过。因为只有活着,才会为自己的失职而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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