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的进攻，看着有些奇怪。”
江韶放下弓箭，转了转酸涩的手腕。
他们已经同这些妖族战了大半日，然而地底不知究竟藏了多少蝎妖，打落一只便再出一只，直往城墙上爬。
蝎妖身覆剪鳞片，体型比半人还高，在深秋初晨的冷调阳光下反射出冰冷幽暗的光，接连不断从地底冒出，蝎尾呈现出有毒的深紫色。
远远看去是乌黑一片，窸窸窣窣爬动的声音更是让人控制不住想要打冷颤。
“确实奇怪。”
张仲原眉头紧锁，打手势让一批伏妖吏换班：
“毫无战法可言，倒像是一批接一批上来送死。”
三百年前的妖族大军是何等可怖，纵使人皇天纵奇才，也是终日殚精竭虑，才拼出了几分胜算。
可按这些蝎妖的模样，只要他们有序值守，严密防守，轻易便可将对方一一击败。
他有些想不明白：
“难道妖族这些年退化至此？”
“它们又是怎么知道，镇妖塔圣物会在今日出岔子？难道是妖族所为？”
无人回应。
纵使只是毫无章法的车轮战，妖族的体力也要比人族强上太多。
渐渐的，连城中强健些的百姓也主动上了城墙，拿出家里的柴刀、长棍，替换精疲力尽的伏妖吏和城主府兵们。
钟家则尽可能地发挥仙法优势，借助符篆的力量形成屏障，防止有漏网之妖。
最该在这时守在城门的钟逸尘和郑微宁却不见了踪影，只有钟朗阴沉着脸，眼看着自己尚未完全恢复的傀儡被蝎妖的尾钩划破。
镇妖塔的方向忽然传来巨响。
一直忧心忡忡的谢谕清这才有了反应。
他下意识看向镇妖塔的方向，紧握手中的短木传来微凉的气息。
谢谕清定了定神，短木如同最好用的武器，灵力收放自如，轻易便将最近的一只蝎妖打退。
这动作他已重复了许久。
某些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曾经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熟练到让他心惊。
可是，好像少了什么……
宁望尘的记忆又一次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似乎本该有一个人，不论他怎么疲惫麻木，想到便会觉得安宁。
那个人去哪了呢？
于无人在意处，一团黑影在人群中穿梭，它仿佛在急切地寻找什么东西，无头苍蝇一般左右冲撞，又某一瞬间感受到了什么，轻易便穿过人群，落到了谢谕清身后。
谢谕清莫名感觉到了这股视线，他思维混乱，本能地转身，却是想要去寻找慕千影的身影。
然而身后却没有慕千影，只有一旁李成担忧的目光：
“公子，您已经一夜未眠了，不如先休息片刻，换其他人来吧……”
与谢谕清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黑影一头扎进了谢谕清身体中。
他的世界骤然一暗。
无尽的后悔将他深深掩埋。
“真的只能这样做吗？”
谢谕清听到一个声音在问自己。
“魔气已经蔓延至识海，若不切开灵魂，将魔气彻底封印，我将永无回归之机……”
谢谕清抬眼，看见了镜子里自己的脸：
金冠高束，眉目冰冷，黑色瞳孔中央却有一抹红痕，连带着这张端方清冷的脸也有了几分妖异。
他看着自己抬手提剑，一柄金色的长剑划过镜中的人，一团黑色被长剑劈开。
“我好后悔……慕千影，我怎么能杀了慕千影……”
那团黑影悲鸣不休。
谢谕清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的，毫不犹豫地说道：
“落子无悔。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而后又是一剑，新的黑影哭泣、哽咽、恐惧，甚至憎恨自己是神君转世，憎恨灵仙的生死劫，憎恨自己背负着这样的使命和责任，只能用慕千影的生命献祭自己的责任……
更多的灵魂被一缕缕分出去，他感觉到久违的轻松。
“这就是人族，弱小的、脆弱的人族，为所作所为后悔，为未来担忧恐惧，为责任挣扎痛苦。为……不该存在的感情所困扰。”
他本该心如止水。
他本该是大乾的皇，是人族的神。
而不是什么所谓的灵仙的生死劫。
谢谕清感受到那双发红的眼睛盯住了自己，镜子里的人面容平静，却隐约透露出几分让他厌恶的疯狂。
他听见那个人问他：
“你是要和我一起回归上清，还是要守着你这份可笑的爱堕落成魔？”
“爱……吗？”
他是爱着谁的吗？
只是念出这个字，便觉得一股从灵魂深处生发出来的情感在他身体里滋生、膨胀，他眼前就多了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绿色的裙子、草木的清香，交叠而生的藤蔓枝叶，将他的整个世界占满。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天雷将至，轰鸣不休。
上清界的清气顺着电闪雷鸣传到凡尘界，是生死一线的考验，也是不可阻挡的诱惑。
放弃人族的感情，回到上清界，他就还是神君，与天同寿的神君……
“那慕千影喜欢什么呢？”
“大大的花，有好多花瓣的花，还有柚子糖糕，和……送我柚子糖糕的谢谕清。”
谢谕清头痛欲裂。
身体扯着他朝天雷靠近，湮灭般的痛苦倒像是解脱。
“放弃吧，放弃这些，再也不会痛苦。雷劫之下，再无杂念。”
谢谕清被拉扯着朝雷电中心走了两步。
没错，就是这样……
那个声音对他说：
“宁望尘，是命定的神君。”
不对……不对！
他不是宁望尘，他不要成为宁望尘，慕千影说过，她喜欢的，是送她柚子糖糕的谢谕清！
他要成为谢谕清！
灵魂开始撕扯、挣扎。
谢谕清拼命想要回头，回头看向那具封存在深山中的冰棺。
那里面躺着一个人，是他此生挚爱。
他没有保护好她，他还没有救活她。
他不能就这么消失！
“心魔太重，已成魔魂，不可留。”
那人冷冷说道。
金色剑光又闪过。
然而比那剑光更快、更决绝的，谢谕清的意识已经挣脱而出——
他骤然从城墙上坠落。
纷纷扬扬的白色冰晶从天上落下，似有弹性的白色珠子，在地上连接起落，发出一串沉闷冗杂的声响。
“爹爹，下米了！”
城中，有孩童从地窖中爬出来，指着砸到自己脸上的冰晶惊呼连连。
“傻孩子，这是霰。要下雪了……”
城墙外，密密麻麻的蝎妖举起了尾钩，深灰色的妖瞳毫无感情，冷冷盯着那从高处坠落的人族。
“公子——”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到原文地址：(http://www.1024txt.xyz/book/424990/72832675.html)阅读,如您已在燃文小说(http://www.1024txt.xyz),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该站采集不完全,请到原文地址：(http://www.1024txt.xyz/book/424990/72832675.html)阅读,如您已在燃文小说(http://www.1024txt.xyz),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