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睡得正香甜的裴缃忽然被一股难闻的煳味惊醒。
他敏捷地翻身坐起,左右张望,璃玖果然又不在。
他循着那股味道来到院外,只见竹林前的小片空地上,不知何时架起了一个丹炉。
里头不知填的什么柴草,烈火赤焰,烧得极猛。上面坐的紫铜小鼎则浓烟滚滚,那股难闻的味道便是从此而来。
裴缃皱眉望着傻姑娘的背影。
大约是热气烤炽,她脱了外面的青色弟子服,只穿着单薄的浅色短打,仿佛将天上月光裁下一片,披在身上。
“安、安?”璃玖感觉到他的气息,回头快步赶过来:“吵、吵……”
“不是吵,”裴缃打断她迟钝的表达:“味道太难闻。”
璃玖一脸歉然,“药、药材,多。”
裴缃踮起脚越过她肩头,看了一眼仍在冒浓烟的炉鼎:“姐姐是在为我制药吗?”
他想说:这味儿一闻就不对,还是别费那劲了。
谁知璃玖面上微一怔,歉疚之意更深,摇了摇头道:“不、不是。别、人的。”
裴缃这下睡意都没了。
心里莫名有些恼火。
这家伙是傻吧?
制药千剂,所耗的心力时间,加起来都不及炼一次丹。她明明可以借机偷懒,叶思安这种固疾难缠的患儿,搁谁手上都是个极大的难题,够闭门研究好几年的。
几年之内,她不需要应付仙门的任何任务,只需研究这一个病例。
这种上了九重天才有可能治愈的病患,在当前四重天的灵境里,旦凡能延他几年寿命,说出去,都够她吹一辈子“医术如神,妙手回春”。
“一、一个,朋友。”璃玖艰难地吐字。
“朋友?”裴缃好奇了。
在这种遍地人精的所谓仙门,傻姑娘能有什么朋友?
吸血的朋友吧。
见璃玖粉面如霞,他心思又一转,暗自嘿笑:该不会,傻姑娘也有心上人?
“他、他是……”璃玖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与那人的关系,一长句话,蹩得她耳尖通红。
裴缃急于知道答案,索性施放出一缕神识,略加迟疑,还是轻轻探入她脑中,稍一触及,便清楚听见了她心中所思:
“他是我救命恩人的心愿之人,名叫裴缃。虽是个魔君,可并非邪恶屑小。且他走火入魔之症已深,若不施治,只怕会积重难返,真的堕入魔道……”
裴缃一瞬愕住。
并非邪恶屑小?呵呵了,她见过他裴缃几次?又是凭什么判断他是不是邪恶,是不是屑小!
而她竟说他是“朋友”,更有意思了!
谁是她朋友!他才不会跟这种呆子当朋友!
至于那个“心愿之人”。沈晄的心愿,只怕是要置魇魔于死地,而不是要救它!
心中一时滚过无数个念头,裴缃怔了片刻。忽然间,他发现眼前那双盈盈的杏眸中,轻润神光开始消散,裴缃心思一凝,忙收回了探入她脑海的神识。
虽只是微触探意,可到底他的神识强出她太多,时间稍长便无法承受。
裴缃倏地化为一缕黑雾自叶思安头顶逸出,刹时凝气为形,一把接住向侧边晕倒的璃玖。
小筑基的神识确实太弱了。
裴缃弯腰起身,抱起怀中女子,这么轻,轻得像叶尖坠的一滴露,枝头开的一朵花,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他嫌弃地蹙了眉,大步将她抱回榻上。
小心平放后,捞起她柔弱无力的细腕,并指按住尺关,以一缕神识注入,沿着气脉慢慢行了一个周天。
这是助她涣散的灵气收拢汇聚,他方才本意并未想伤到她,只是意外地在她神识听到自己名字,才一时不慎,停留得久了一点。
裴缃低头,看了看这具不堪一击的肉身。
灵台上魇魔嚣叫不停,似乎不满他骤然探识,伤了它的心上人。
裴缃懒得理睬,拉过被子给她盖上,起身出门。
外头鼎里的东西似乎也得处理一下,裴缃一撩袍跨出院子,走到小炉鼎前,拎起旁边的细长仙木勺,在里头搅了搅。
冲鼻的苦腥气味,果然是清心丹。
不愧是清韵帝君的徒徒孙,竟能弄到九重天的降级仙方。惜乎这破灵境气数将尽,已长不出高品级的灵草入药。
他想了想,抬平右手,指甲轻轻从指尖划过,一缕白雾袅袅逸出,极快地被紫鼎上方的浓烟吸住,烟雾翻滚纠缠,渐渐融为一体。
裴缃蹲下身,在旁边柴草堆中挑挑拣拣,总算找到了两蓬爆燃草,捋了捋,塞进炉膛。
爆燃草是每个灵境都会生长的东西,有许多品种,爆燃的程度不一样。属于炼丹必备的燃料。
只是四重天等级过低,长不出好东西,裴缃盯着明显后劲不足的赤焰,捏个火诀,指尖“嗤”地亮起一团蓝火。
结界外,金雷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灵意,骤然响起一个炸雷。
裴缃连眼皮都没抬,慢吞吞地将指尖的蓝焰弹入炉膛。
丹炉中发出“腾”地一声闷响,炉膛瞬间烧作赤红。
紫鼎上方的烟气迅速蒸起,扭结,丝丝青烟缭绕,被鼎吸收炼化。
接下来只须小心看住火侯,在炉前耗一个时辰,便能成丹了。
裴缃懒洋洋地盘腿在炉前坐下。
苍茫夜色中,金雷连闪,焦灼地在结界外徘徊。
草堂周围的结界据说是傻姑娘的师父设的,应是埋了些法器,边界十分隐蔽坚固。金雷就算能感应到异样,也会因为仙山和结界的双重遮蔽,无法做出判断和攻击。
裴缃悠闲地抽出一根柴草,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敲着。
敲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应和的竟是傻姑娘每日哄小鬼睡觉时哼的调子。
他有些烦闷地扔掉手中的草棍。
那个计划本来多完美。只需要将好骗的傻姑娘引到任何一处断崖边,一掌将她拍下去,出手后自己马上后退,魇魔为了救她,将不得不从他灵台完全脱出……他只需要及时守住大穴,便能将魇魔拒之门外。
甚或更狠些,一掌将她拍死,老魔就算能救到,发现只是一具尸首,说不定,伤心欲绝,就此随她而去。
毕竟,这大概是沈晄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缕魂魄了。
-
一连几天,璃玖发现叶思安都会在马上要药浴的时候睡过去。
“安、安?别、别睡。”璃玖加速搅动煮沸的药汤,可没搅几下呢,肩头的小脑袋便很是坚决地歪到一边去了。
这都能睡着?
才刚起来啊……
璃玖十分无语。
前几次她以为是孩子黄昏犯困,或是饱食犯困,才会在将将就要药浴的时候睡着。可今日,她特意把所有能想到让他犯困的机缘全都躲过,可这孩儿还是睡着了。
难道是一闻到药汤的味道便犯困?
璃玖一筹莫展,却也只得作罢。
睡着也不是就那么糟糕,不过是他不能自己坐着,全程由她托着药浴很费腰罢了。
璃玖独自站了一会儿,知道事已不可改变,便果断将睡着的孩儿放到榻上,自己拎起水桶开始锻炼腰腹之力。
既然他一到药浴便要睡着,那她便一直托着他药浴好了。
也并非不可做到。
璃玖是绵软的性子,但她只是不喜与人计较冲突,真遇到非做不可的事,她亦是最能吃苦耐劳的一个。
裴缃没有化形,只将脱出身体的魂魄卷在最内侧的朴素床柱上。
他好奇地探出头,看着在两条胳膊上各挂一只木桶,神色坚毅地扎马步的傻姑娘。
大抵从小就没吃过这种苦,才站了一会儿,便手臂发抖,细密的汗珠将鬓发都濡湿了。
裴缃无声地啧了啧舌。
他活了许多年,没见过比她更傻的。
那个小鬼,他不是睡着了,而是由于他魂魄脱出,肉身无识才晕过去了好吗?
都修了一百来年,怎么连肉身内有无魂魄也看不出来,她到底修的是什么啊?就拿一百年背完了药谱么。
裴缃垂眸看一眼床榻,四岁的小鬼手脚一顺,被摆得整整齐齐地,活像个布偶。
他有心再钻回去,结束傻姑娘的自我折磨,可一想到马上就要被脱掉衣服,光溜溜地坐在盆子里,傻兮兮地跟她大眼瞪小眼……裴缃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还是算了。
反正这姑娘脑子已经难救了,就此磨炼一下肉身,往后与妖魔搏斗逃命或许还能占个上风。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裴缃心内的负疚之感顿时消散大半,他轻飘飘地离开木床柱,趁着傻姑娘专心练臂力的空儿,背负双手,悠哉游哉地在书斋里闲逛起来。
听傻姑娘给小鬼介绍环境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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