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都,繁花盛开,皇宫内也是一片生机,只是,宫中花卉众多,却独独没有樱花。樱花花期短暂,自花苞到凋谢,不过十来日。宫中的人,讲究一个福寿绵长,不会喜欢这种薄命之花。

    可是将军府的静雅阁后院,有一大棵樱花树,她说喜欢的时候,宋清朔没有多言,第二日便让花匠栽了棵樱花树在她屋后。虽繁花盛景只有短短一瞬,但只要绚烂的开放过,即便草草凋谢,又有何妨。正如她曾经在他身旁,那段时光虽然短暂,却已足够美好。

    宋清朔已经闲赋在家数月,自一月前,漠北频频侵扰边境,崔世子三战三败,李庭言震怒,命吴墨竹代掌兵权,虽是击退了漠北敌军,但边境上的冲突,却是从未断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开口,让宋清朔重回北境。他不提,宋清朔便也当作不知,只在京中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但是姜淮知道,这期间他曾秘密前往雁门关,调集精锐,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回到边关,重掌黑骑军,出征漠北。

    虽说宋清朔为官多年,又是大梁最杰出的将领,但从前他在暗处调兵遣将,勘探敌情时,总有姜淮护他身侧,如今却是形单影只。也不知春尘那个木头,能不能护好他。

    她放心不下,给他送了密信,这一次宋清朔回的很快,虽然信中依旧只有短短数字,“一切顺利,现已回京。吾一切安好,勿念”。

    她看着那密信,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却又难掩落寞。清朔他,不再需要她了。

    她总是把自己看的太重,以为清朔没了她不行。但实则,她不过一个暗卫,宋将军府里的暗卫,少说也有上百人。他又怎么会离不开她。

    瑾柔在她跟前练字,见姜淮有些沉闷,遂提议道:“淮娘娘,我不想写字了,我想学投壶,淮娘娘教我好不好?”

    “好呀。”瑾柔的话语,将姜淮从神游中拉了回来,她牵起她的小手说,“淮娘娘这就教你投壶。”

    只是投壶的器具才刚摆放到院子里,方妙仪身边的掌事女官文竹便跑了过来,一向端庄的她竟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文竹先吩咐宫人们带了瑾柔下去,这才说道:“舒妃娘娘,大事不好了!我家娘娘突然早产,现下只怕不妙。如今陛下又不在宫里,小赫子已去请了懿贵妃和其他娘娘们。奴婢想着舒妃娘娘与贵妃娘娘一向交好,瑾柔公主也是娘娘养着。若是…若是真有什么好歹,那娘娘定是要见公主的呀。奴婢这便来请娘娘了。”

    姜淮也是心惊,命云舒看顾好瑾柔,和文竹一道快步跑向方妙仪的宫室。又焦急地问道:“贵妃娘娘的胎不是才七个月吗,怎么会突然早产?”

    “我家娘娘此番有孕便常有不适,自四个月起就得烧艾保胎了。”文竹虽也焦急万分,但到底稳重,说话也还是有条不紊,“御医先前也说过,娘娘许是会早产,只是没想到发作的这么突然。如今陛下不在宫里,太后又生着病,连个拿主意的人也没有。”

    “要什么拿主意的人。”姜淮皱眉,脚下的步伐却是更快了,把文竹远远甩在后头,“在鬼门关里的是妙仪姐姐,也该是她自己拿主意。”

    姜淮一踏进宓秀宫,便听到一阵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叫,让人心惊胆战。

    她走进正殿,高允茉张兰芬与杨雪宁也已经在了,见她前来,高允茉关切地问道:“瑾柔如何?可不能让她见到这场面啊。”

    “姐姐放心,瑾柔没事。”姜淮忙说,“我让云舒带着她去投壶了,她还不知道呢。妙仪姐姐怎么样了?”

    “不好。”高允茉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更是写满了忧虑,“御医们都在,稳婆也是积年的老嬷嬷了。只是稳婆说,妙仪胎位不正,怕是要难产。已经快两个时辰了,无论妙仪怎么使力,孩子就是不出来。怕伤及妙仪的身子,御医们也不敢给太大剂量的催产药,这可怎么是好!”

    “陛下呢?”姜淮有些生气,“这种时候,陛下去哪了?”

    杨雪宁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道:“陛下三日前就陪着贞贵嫔去骊山泡汤泉去了,如今还不知醉情于哪个温柔乡呢。小赫子已经出宫去请了,也不知他何时能来。”

    “可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张兰芬开口便骂道,“妙仪在这九死一生的给他生孩子,他倒是潇洒。妙仪真是命苦,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官人。”

    高允茉示意张兰芬慎言,出言宽慰道:“生孩子本就是走鬼门关,如今妙仪也只有我们了,若是我们还稳不住,她还能靠谁。”

    姜淮心下动容,想到方妙仪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关怀,遂对高允茉说:“我去瞧瞧妙仪姐姐。”

    她还没进产房内,便闻到一股极重的血腥味,饶是她这样在血海里挣扎出来的人,都不禁感到反胃。

    而走到产房里,眼前的一幕更是让她惊愕失神,只见方妙仪躺在床榻上,分开着两条腿,腹部高高隆起,满头大汗,手紧紧抓着锦被,不停的嘶喊着,喊叫声几乎让人肝胆俱裂。

    她一向是婉约优雅的,如今浑身浮肿,发丝凌乱,哪还有半分优雅可言。而她的下身,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随着一阵阵惨叫,比吴越王府遍布尸身的暗卫营,还像地狱。

    稳婆们见她进来,立刻说道:“娘娘,此处不洁,娘娘是贵人,不该久留。”

    不洁?姜淮不禁冷哼一声,人人都期盼着皇嗣的诞生,只是皇嗣出生的产房,却是不洁污秽,不应踏足之地,实在讽刺。

    她想到为她看诊的郎中沈娘子曾说过,胎儿乃是吸食母体精血而活,故胎儿越是强健,母体就越孱弱。

    看着方妙仪如今命悬一线的模样,她忽然想问,豁出一条命去生一个孩子,值得吗。在她看来,自是不值的,她也不会这么做。

    可是方妙仪,她想到李庭言和太后曾挂在嘴边的“繁衍后嗣,为皇家开枝散叶”这些话,值不值得,即便方妙仪觉得不值,她也没有选择。

    姜淮走到床榻边跪坐下,握着方妙仪的手说:“妙仪姐姐,瑾柔一切都好,姐姐放心。”

    “好,好。”方妙仪舒缓了一下气息,强撑着力气对她说,“那我便安心了。淮儿,你快出去吧,我,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淮儿,若是我有什么不测,瑾柔,就交给你了。”

    “好。”姜淮哭了,几滴泪掉落在了方妙仪的手上,“姐姐不会有事的,瑾柔,也会好好的。”

    这是一个牢笼,一个巨大的困住了她们所有人的牢笼。

    来到这里前,她们是喜欢舞刀弄剑爽朗大气的张家独女,是高家雍容华贵学富五车的大姑娘,是刺绣闻名金陵的方家二小姐,也是虽然只出生商贾,却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掌上明珠杨雪宁。但是进了宫中,她们只是一个个封号与姓氏下的妃嫔,只是皇家用来繁衍子嗣的工具,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选择。

    姜淮忽然有些感谢太后曾给她的那碗红花,如若不然,她也会注定会沦为一个给皇室生育子嗣的容器。如今,她或许还能有离开的机会,但若是有了孩子,在母亲这个身份的束缚下,她还能走吗?

    又过了快一个时辰,内殿的嘶喊声轻了些,高允茉的脸色更沉重,“妙仪是没力气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太后也被宫人搀扶着来了,她看着气色还不错,也依旧威严。但姜淮清楚,她体内的蛊毒,每一日都在折磨着她,只要一到夜晚,便会浑身传来被啃咬的疼痛。

    死是最简单的事情,太宗皇帝过世后,宋清朔与华清大长公主,多次险些丧命,清朔身上那些刀疤,有一半都是拜她所赐。而姜淮进宫,这老妇亦是始作俑者,只是死的话,未免太便宜她了。如今蛊毒已侵入心脉,她活不了多久了。

    她自上首坐下,开口便是,“龙胎可下来了?琳贵妃也是个没用的,这都多久了,还没下来。”

    众人听了这话,敢怒却不敢言,高允茉低头回了一句琳贵妃是因胎位不正难产。太后立刻说道:“那就让稳婆把胎位正过来,多简单的事。”

    说着倒是简单,在腹中把即将临盆胎儿的胎位转正,这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又岂是常人可以忍受。但是太后这么说了,谁又敢阻止呢。

    宋清朔和苏微澜都说过,皇帝的后宫,是个比沙场还惨烈的地方。在沙场上,只要她武功够高,够有智谋,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但在这里,即便是神仙下凡,命运也不在自己手上。

    很快就有个稳婆来报:“太后娘娘,不好了,琳贵妃晕了过去!龙胎在腹中太久,若是再拖下去,只怕会胎死腹中。如今是保娘娘,还是保龙胎,请大娘娘决断。”

    高允茉脱口而出,“自是要保住琳贵妃!”

    太后抬手便是一记耳光,狠狠打在高允茉脸上,“这哪有你说话的份!残害龙胎当诛九族,懿贵妃担的起吗!”

    高允茉不敢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泪流满面,如今看来,妙仪怕是不成了。其他人也是低垂着头,不发一言,余光又关切的瞟向殿内,但却什么也看不到。这种时候,唯有无力与悲凉,笼罩着殿内的人。

    稳婆很快就走了回去,随之伴随而来的,是方妙仪更惨烈的呼喊,甚至还有她哭喊求饶的声音。没有人看得到内殿正在发生什么,却都能想象到那里正在发生什么。

    血腥味已经重的飘到了外间,姜淮曾以为自己见惯了流血的场面,不会再有什么波澜,此刻却也是冷汗涔涔,这比吴越王府那个让她视为噩梦的暗卫营,还要残忍。

    半个时辰后,响起了一记有些微弱的婴儿哭声。

    只见一个稳婆小跑着走出内殿,怀中抱着一个瘦弱的小婴儿,呈到太后面前,“恭喜太后!贺喜太后!琳贵妃生了个小皇子!”

    “好啊!太好了!”太后喜的一把抱过襁褓,看着里面男婴喜笑颜开,“陛下总算是有后了!”

    又吩咐身旁的内官道,“小平子,还不快去把这个喜讯禀报陛下!让他快回宫来!”

    太后把小皇子交给乳母,随后嘱咐道:“这是陛下第一子,却又早产,你们可记着,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照料。若是小皇子有任何不测,小心你们的脑袋!”

    乳母们皆跪下应声,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说:“你们是细心的,有你们照看着小皇子,哀家也是放心。如今既无事了,哀家便也先回去了。一会皇帝回来了,让他好生歇息就是,不必来这里多跑一遭,怪累人的。”

    姜淮听了这话只想上去给太后一嘴巴子,他李庭言在骊山泡温泉好不自在,如今只是回宫来看看方妙仪,就累人了。合着他是纸片做的不是,走几步路就要被风刮走了。

    同为女子,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妇人产子的不易,竟也能说出这种话。姜淮冷笑,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够狠辣够恶毒了,被这太后娘娘一衬托,她倒显得像个善男信女,真是讽刺。

    而低头看着乳母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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