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阴气揉成一团，让本来干燥的地面都结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霜，冰冷刺骨。
若是换作寻常道士，怕是远远的瞧上一眼便会玩命跑路，降妖除魔只是口号，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没人会不自量力面对这般危险。
畸形男眯起眼睛注视前者，因为没有看到任何恐惧的情绪，其脸上泰然自若的表情，竟让他心里隐隐间出现拿捏不住的想法。
也是不免心想，即便是那些泰斗，在面对如此庞大的鬼群也断不会表现得如此轻松。
或许只是我的错觉而已，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再有本事也厉害不到哪儿去，必然是虚张声势。
随后便见其微微摇头，内心不断给自己灌输此人最多是有些天赋罢了。
叶长歌面不改色，斜剑在旁，原本安静的树林顷刻间便出现淡淡的梵音声。
还不等后者反应，只见脚下浮现一圈金色轮盘将整块地面全部笼罩，铁链声紧随而至！
铁链哐当作响，霎时便将那些厉鬼牢牢捆住，凄厉的惨叫足以刺破耳膜，即便是前者也忍不住蹙起眉宇。
大若梵音这般术法放在哪儿都好使，特别是在面对较多目标时，那些铁链每一寸位置皆有刻画梵文，不光能困住对方，还能强行祛除阴气。
抬眼看去，凡是被绑的厉鬼，魂魄无一例外正滋滋冒着黑烟。
叶长歌也是觉得自身运气不错，竟会在一座庙宇废墟下找到这部法术，旋即面带笑意看向对方。
“若还有本事你且尽管使出，若没有…”叶长歌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一抹肃杀爬上双眸：“那老夫便继续表演。”
畸形男大惊失色，强压内心的那份恐慌。
怎么会这样？！
这种法术从来没听说过！
就连鬼煞这种稀罕物竟然都会被限制，到底是…
迎面而来压迫感几乎快让他喘不过气，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逃！
此时的叶长歌距他不足十步之遥，畸形男刚想动身，可在看到前者那双猩红如血的瞳孔时便彻底愣住，脑子里霍然出现一个人名。
双眸异瞳如血月，处事泰然无惊澜。
铁掌裹血百人屠，人鬼避之叶长歌。
畸形男猛然醒悟，这一刻甚至连逃跑的心思都彻底泯灭，这几句话在江湖上广为流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叶…叶长歌…”
那哆嗦的声音足以证明其心中的绝望，颤抖的身躯无法继续支撑站立，双腿一软便跪伏在地，豆大般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滴落。
他不敢抬头，因为那双脚已经到达眼前，任其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钦天监怎会找到此人对付自己。
叶长歌居高临下俯视此人，睥睨的眼神藐视一切。
“我倒是奇怪，为何如此轻易便能引出凶手，原来只是你这般盲目的自信。”
心中的疑惑也算是解开，还以为这人会有什么后手，或是存在特别厉害的手段，倒是自己想多了。
面对前者的话语，畸形男不敢应答。
他深知自己难逃一死，索性破罐子破摔，便见其愤怒抬头质问：“我所行之事皆为正义，为何传说中的叶长歌会成为钦天监的走狗助纣为虐？！”
听到这般说辞，倒是让叶长歌出现些许疑惑，便挑眉道：“从何说起？”
有了必死的决心，畸形男再也无所畏惧，便放肆大吼：“我原本也有一个正常的家，变成这样全拜钦天监所赐！”
“像我们这样底层的走阴人在他们眼中如同蝼蚁，想杀便杀，想整便整！”
“我的媳妇被钦天监的人威胁拐走侮辱，当我想去请求帮助时，这帮人却是官官相护，根本不承认有这回事。”
“那人甚至还到我家报复，趁着熟睡之际放火示威，我那五岁的孩子被活生生烧死！”
“你说，我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我又有什么办法去反抗！”
“我只是个想好好生活，凭自己本事吃饭的人！！”
“在权势面前…自己连蝼蚁都不如。”
畸形男的声音回荡在树林，咆哮的模样几近崩溃。
叶长歌沉默不语，都知道现如今的钦天监问题不少，却不曾想已经到达这种地步。
或许是终于找到人倾诉，畸形男压抑在心中的那口气总算能够吐出，便继续诉说着钦天监的种种恶行，他这副模样也是那场大火所致。
“所以我嫉妒那些拥有幸福家庭的人，恨那些对婚姻不忠的人，我要杀了他们，弄死他们，哈哈哈！！”
畸形男捂着脑袋仰天狂笑，模样几近癫狂：“为了让儿子留在身边，所以把他练成了鬼煞，也是为更好去报复钦天监！”
叶长歌斜瞥过去，想不到这玩意竟然是他儿子，不放去轮回还练成鬼煞，此人怕是已经被逼疯掉…
此时的畸形男神情再度变换，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又看向鬼煞，脸上多出一抹无奈之色。
“像我们这样的底层人只会被钦天监玩弄于股掌之间，没有活路…根本没有。”
说完，他的神情从无奈到如释重负，心中的那份怨念终于是发泄完毕。
趁前者不注意的功夫，畸形男立马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就要自我了结，可无论怎么用力刀都无法前进分毫。
睁眼看去，发现前者正抓着匕首，鲜血不断滴落在地，若不然刀尖早已刺破喉管。
“你…？”畸形男惶然的看着他。
叶长歌用力一甩，匕首顿时飞出扎进树躯，他没有理会掌中伤口，随即以淡然的语气说道：“活在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苦衷。”
“但这不能成为博取同情的理由，也不能成为自暴自弃的借口，心中所想皆无错，只不过需要自己承担后果。”
“世上本无对错，一念之间皆有因果。”
言罢，只见他单手负立转过身去，微微侧头：“走吧。”
畸形男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杀我？”
“你与我并无冲突，这次不杀你不代表下次还有这般机会。”叶长歌淡淡的开口。
畸形男低头站在原地，其模样略带犹豫，不过…这般神色却随着鬼煞的束缚解开而消失。
一人一鬼很快就隐没在黑暗中。
叶长歌走到周青面前用脚尖踢了下他的身体，冷笑道：“别装死，老夫知道你醒着。”
眼见被识破，周青立马露出尴尬的笑容从地面坐起，不过牵动伤口时的龇牙咧嘴却不是演的。
“叶前辈，他要是跑了我可怎么向上头交代啊。”周青无奈的苦笑道。
叶长歌冷眼斜瞥：“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再敢算计老夫，皇甫龙姬也保不住你。”
说完就从身上取出一个定位器丢到后者的脸上。
从出发到现在，时间过去起码一个时辰，然而钦天监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就算是王八也早该到达此地，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些人早就到达外围，但却一直没上前来，明显就想坐山观虎斗。
叶长歌收起剑离开此处，剩下的他自是不会多管。
第二天，小镇的各处地方都在宣传凶手被抓，还闹得沸沸扬扬。
对于这种结果前者早有预料，即便是不杀那人，也断不可能躲过钦天监的围捕。
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指上戒指忽然亮起一抹光亮，伴随着大量粉雾飘出，洛瑶竟自主出现在床边。
叶长歌也是有些微愣：“以你的智商还能跑出来。”
“我又不是傻子，那么明显的漏洞怎么会察觉不到？”洛瑶叉着腰气鼓鼓的开口。
看样子还在为前者突然把她收进戒指而生气，也是，毕竟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这么做。
况且之前在钦天监的时候有过类似经历，但前者并不知情。
叶长歌也不再多言，整理好东西就准备离开此地。
下楼时洛瑶的视线一直放在前者手掌的伤口上，忽然背起小手不悦道：“那些人好坏，还不如我们妖来的实在。”
“人皆是如此，本性向恶，只是在教化后才逐渐诞生善良二字，殊不知也只是将恶压制而已。”叶长歌平淡的回应。
活了这么久，他对于人性的看法比别人更加透彻，拿自己来说，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抉择。
世界如同汪洋大海般广阔无际，即便强于普通人也依旧是沧海一粟，都是在浪挣扎的可怜人罢了。
什么传说，什么强者，在这般汹涌的浪潮中，夸大的虚名亦是恍如隔梦，不过尔尔。
洛瑶偏过头去嘟哝道：“跟我妈一样就会讲道理，我看你也可坏可坏了。”
叶长歌没有搭理，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此次事件的经历也让他明白，钦天监已经成为走阴界的一颗毒瘤，若是哪天爆发，恐怕整个江湖都会掀起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