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和寒菊互相扯着头花，花瓣蜜蕊掉了一地，吵嚷着今天该轮到自己为大人盘发髻，完全没有平时矜贵自持的风范。
山椿看不过去，道：“大人，你也该管管她们。”
苒苒已然有了气力，卧在山椿怀里，无所谓道：“开心就好。”
柏娘掂了掂苒苒的脑袋，“嗯，又轻了一点，卖不出几个钱。”
“师姐。”秦子杳听到内院有好多说话声，想着应该是师姐，又往里迈了几步。
今日自家大人身子好了些，花精们便各个围在苒苒身边，一时忘了留意，等人走近才发觉，慌忙闪身一旁隐去化形。花灵们虽凡胎肉眼不得见，胆子却小的很，连滚带爬地藏于自身花叶下，但生性好奇，探出半个脑袋观望来人。
秦子杳逐步往里探寻，虽说是寒冬落雪天，但苒苒的繁园毫无萧瑟枯败之感，满园银白上点缀着各色芳华，恍入另一个世界。
就在秦子杳迈步过水桥，要往里院方向走去时。
白雪如梨，漫天飞落。
一道黑色身影穿过花荫小径，带着泠冽的花香气，忽的出现在秦子杳眼前。
“你不该进来。”
声音清冷出尘，隔绝又疏远。
“……哦。”秦子杳木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不带一丝情绪的说，“师傅在大堂出事了。”
苒苒一怔。
“出什么事了？”
“要死了。”她的语气没有半分波动，像来判命锁魂的牛头马面。
苒苒脸色陡然一变。
紧忙提着裙摆径直朝前院大堂跑去。
穿过石桥连廊，一旁多是古树异木，参错交叠，又行一路至水榭方亭，沿着池塘快步，远处见到雪压竹枝，这才将将出了繁园。
直至喉咙胀痛，口中猩甜，再也无法迈步方才停下。
虚弱无力地瘫倒在药房大堂外垒雪的台阶上，肺里灼烧异常，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只濒死求生的鱼。
苒苒不是第一次觉得这副骄矜病弱的身子是那么的碍事，但这一次，尤为厌弃，明明就差几步，差几步就能见到祖父了。
多年以来，与苒苒相依为命的只有祖父祖母，哪怕时常克制隐忍，装作冷情冷意，祖父祖母那无微不至的呵护，也让苒苒动了心。但天不遂人愿，祖母早早离世，从那时起苒苒便暗暗起誓，此生在世必护祖父周全。
可现在……自己却是个废物。
“哐当”一声巨响从门内传出。
接着是桌椅翻倒之声，野兽咆哮之声，大门轰塌之声，此后一片寂静。
“师傅……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倏地。
一个法子如电划过脑海。
忍着巨痛，苒苒毫不犹豫按下多个穴位，配合手势动作，强行灌气提劲，趔趄起身。又胡乱塞了一口雪，寒气侵入才压制住喉咙里持续上涌的血腥气。
苒苒久病，费力地推开大堂后门，寒风穿隙透骨，险些站不住脚。好在秦子杳终于气喘吁吁地跟上，一下就推开了门，进门后快速合上，旋飞的方子草药飘忽落地。
大堂没人，也没有声响，静的可怕。
只有横七竖八翻倒在地的桌椅板凳，凌乱散落的草药书籍，和被卸下的半扇大门，活像刚被打劫过般。
苒苒心跳的厉害，仿佛下一瞬就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往里又走几步，突然，脚步僵停，如坠冰窟。
大厅中央赫然一滩殷红。
难道……
万千不好的想法在脑海里游荡，苒苒晃了晃脑袋，不敢再多想，当务之急先找到祖父。
试探性喊了声，声音喑哑无力，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师傅？”
无人应答。
空荡寂静，更让苒苒心凉了半截，提声又喊，“师傅，你在哪？”
“这！我们在这！”声音从药台处传来。
是药房小厮。
苒苒心中一紧，立马闻声而去，才看到药台下挤的满满当当，本来就不大点的地方，中间那位占了大半，稍微一动，药台上本就翻倒的药瓶、戥子秤，纷纷砸落下来。
两人急忙把三人从拥挤逼仄的药台下搀扶出去，检查伤势。
三人看上去并无大碍，可以说完好无缺，中间白胡子胖老头，慈眉善目，笑眯着眼还在与他们玩笑，完全不在意一旁快成废墟的屋子。
“老夫近来越发单薄了，看来今晚要多吃几碗饭补补，危止你说是不是。”
药房先生霍危止看看霍承吾那袍子都遮不住的肚子，以及被自己亲爹压麻的手臂，默然无语。
霍承吾还想玩笑，瞄见苒苒越发下沉的脸色，转头对秦子杳小声抱怨，“坏子杳，怎么还把你师姐都请来了，她身子骨经得起你这般折腾吗？”
秦子杳搬来一张还算完好的凳子，道：“我看到师傅被……”
霍承吾乎的变了脸色，心虚打断，“哎，别乱说，老夫被怎么啦，老夫可好着呢，苒苒你别听他们瞎说。”说着还对三人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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