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斯内普在说谎。
莉莉·伊万斯并没有很伤心，毕竟她和琼素未谋面，最多是在小斯内普先生三言两语的、并不饱满的描述中勉强构建出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形象，而那善良的姑娘依旧对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逝去表示了遗憾，流了泪，念了悼词。
所以西弗勒斯并不觉得这算说谎，顶多是连同他的份一起加进去后，再合理地夸张一下罢了。
是的，他感到难过。
在把琼从那条呜咽的黑河里拖上岸，他却只得到了一具冰冷的没有呼吸、没有动静的躯体后。
他感到难过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与琼·怀特绝称不上朋友，或许连“熟悉”两个字都无法用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证据就是至今为止都没有互换过的姓名，而才认识的莉莉已经毫无顾忌地叫他西弗勒斯了。
大概原因是琼的生活少有自由，不像莉莉，她总被箍在那枯藤满布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里，他们满打满算也没说过几句话。而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她穿过栅栏伸向他的手，柔软的掌心里捧着半瓣儿苹果，少见得像奢侈品一样的苹果。它很酸，果肉在空气里氧化成了黄褐色，咬一口却依旧有饱满的汁水溢出来。而她的眼睛看向他，那里没有见惯了的厌恶、也没有怜悯，只有平静的一汪深潭。
西弗勒斯和她对视着，慢慢地、珍惜地咀嚼那一瓣苹果，过酸的味道刺激得他两颊和牙根一阵一阵的涌上酸麻，他没有说谢谢，但他一直记得那瓣苹果。
他没有东西能还给她。
只有天和他自己知道在他看到黑河里漂来的那具单薄而瘦弱的身体时，他的大脑里闪过了什么念头。那是一种可悲又罪恶的惊喜感，西弗勒斯知道自己必须去救她，生命在那一刻变得珍贵又廉价。
他拽开累赘的大衬衣，毫不犹豫地跃进河里，小女孩的身体第一次如此的沉重，以至于连他都险些被卷进无边的暗色里。他拽着她扯着她的身体攀上岸，肺和鼻腔都灌了水，疯了式的灼烧着，眩晕感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大脑，却令他的双眼更加明亮起来。他就坐在她的身边喘息着，等待着，等待那双眼睛睁开，然后他能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们扯平了。
可她死了。
就像偶尔就会出现在蜘蛛尾巷里的那些流浪汉一样，躺着，坐着，在角落里，闭着眼，不再说话。
西弗勒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沉默着离开，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只有残留在脸上的河水滚落下来。
他也发了烧，浑浑噩噩瑟缩着躲了好几天。
然后他同莉莉说，我认识的一个女孩死了，在那，就在天使孤儿院，她曾给了我半瓣苹果。
——
琼·怀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为别人的伤心而感到抱歉。
第一，她不认识眼前的男孩；第二，她不认识所谓“莉莉”。
但是她最终还是说了，“抱歉。”
而随同她的声音一起想起来的，是那男孩干巴巴地嗓音，“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我是说，你愿意和莉莉、”
琼望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回答，“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依旧是那样含糊的话术，这让她有种自己在糊弄小孩的错觉，虽然这真的很有用。她看到那男孩张开的嘴巴又死死的闭上了，他偏过头，碎发打在他的面颊上，晃动见露出半个耳尖，好半晌他才又闷闷道，“她会高兴的，她早就想来见你了。”
于是琼明了，原来自己和“莉莉”并不认识，而她很快又在这几句话中剖析出什么来，眯着眼地盯着那片裸露出来的皮肤，它在她的视线中泛起了一点儿并不明显的红晕。
她想，看来她很有必要了解自己和这个男孩的往事了。显然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和孤儿院那些泛泛之交的孩子们不一样的事，例如对方那句对她存活的疑问和微妙的态度。或许是她过分警惕，但搞清这些永远是她使自己能快速又安全地活在这个陌生之处的有力保障。这样说来，今天跑出来的举动似乎有一点儿冒险。
琼思忖着，却并不后悔。她轻轻微笑，温和地应了一声好。
再不等西弗勒斯开口，琼又缓缓的开口了，“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
这句话像是并没让小西弗勒斯升起任何的疑心，只是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着琼往回走，继而他又蹲下来，他现在还不想回去。
说实话，他不想站在琼身边看着他的母亲祈求林斯夫人。尽管他知道母亲是为了给家里带来食物，为了供养那个又因为喝酒而被开除了的家暴父亲，尽管他几乎能确信琼并不会因为这件件事对他说任何一句厌恶的话，因为她并不在意这些，但他依旧恐惧而厌恶着看到可能会出现在琼脸上的表情。
尤其是。
他们成为朋友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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