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拥抱着少女，恍若时间静止。
但是很快，整个房间黯淡下来，灰沉沉的寂静消去少女的抽泣声。
转瞬之后，纤瘦的躯体也像水流中的泡沫一样，飘渺消散了，空荡荡的衣服垂在沈桦云的手臂上。
她不再感到震惊或惶恐了，任由身边的背景消散、溶解在无边无际的灰黑色里、再重构，自己仅仅是意识放空。
所有景象都变得深重模糊，寂静之中沈桦云感觉连自己的呼吸也听不见，但是那个小音箱里播放着的歌曲，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环绕着她的身体汩汩流淌。
那是深沉又缓慢的鼓点、与迷幻的音效一同融化的贝斯，温柔男声低唱了几声之后，冷肃又张扬的电吉他独奏突然响起，恣意撞破一切，带来嘹亮的激流。
那是苏愈在循环着的《昼夜开关》。
这支曲子毫不遮掩的率性帅气，任谁听到都会感叹：这么先锋的歌，其作曲和编曲一定出自天才一般的创作人。
只不过，直到乐队infinit_y已经名声大噪的今天，会听这首歌的人也还是没有多少。
毕竟能成为所谓的主流，能被市场青睐的，一定得是那些“有点新奇”，却又“不太过火”的对象。
沈桦云就在这旋律之中闭上双眼，慢慢下坠，思维发散。
这么说，苏愈，你的眼光真是不错——
在这种小众乐队身上花了那么多精力，最后看着他们变成了冷杉城第一、甚至是联合辖区代表性的流行音乐人，这怎么不算是押宝成功呢？
说不定你可比我适合做投资这行的工作呢。有些嘲讽的笑容爬上女人的嘴角。
只不过，对你来说，这是最期待又最恐惧的结果。
——而和“你”的再次相遇，又何尝不是“我”最恐惧的结果？
冷不丁地，这句话在沈桦云脑袋中冒出，令瞬间的寒意闪过她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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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沈桦云感觉那环绕着自己的音乐慢慢淡出，没有消失，但变得不甚清晰。同时身边的空气也变得潮冷，随之是簌簌的雨声。
她睁开双眼，视野摇晃，脚下是浸湿的青灰色石板，抬头是苍灰色积满云层的天空，似乎连雨丝都透着浅浅的灰色。
她循着模糊在雨打声中的音乐，往前走着，这里应该是某个写字楼、或者其他高层建筑的天台。单曲循环的歌声逐渐清晰，华丽的吉他声刺破雨雾。
外面是再寻常不过的冷杉城景色，灰蒙蒙的厚重云层压下来，似乎在和争相矗立的无数高楼静默地对峙；那些高楼形色各异，窄尖宽厚皆有，它们的钢筋和玻璃组成一块块钝光，和漫天漫地的霓虹色装饰灯交相辉映。
霎时间，几座沈桦云叫不上型号的新型飞行器掠过低空，它们用于城邦内部短途紧急运输，如果这是从办公室溜出来放空的工作日，她会厌烦于这些个不速之客发出的噪声。
而最显眼的主角并不是中央灯塔的呼吸灯，而是天空上的观测者——一块巨大的全息投影影像悬浮在空中，周边来回闪烁着几个较小的画面，有的正在同步实时数据，有的释放着短促的动画和表情。这块投影以云层为背景板，悲悯冷静地睥睨着城市。
在投影师的脑中观看核心投影？听起来还挺新奇的。最奇妙的是那块投影真的和沈桦云每日所见的、悬挂在空中那个光屏没什么区别，这也是调用“开源模型组”的功劳吗？——没意义的想法在沈桦云脑中轻轻掠过。
她往外走，不停走，淅淅沥沥的声音铺开，不知为何这个平台好像比想象中大太多，她迈了很多步，直到高级的银色衬衫被浸湿，才看到玻璃和金属围栏的边缘。
确切地说，她无法再往前走了。不论是神经、血液、肌肉还是心脏，都不允许她再迈一步。
一个清瘦的身影，背对着她。在天台边缘的狭窄平台上，轻飘飘地站着。向来干燥的短发浸湿，身上单薄的服装却被风吹得鼓起。
沈桦云攥紧手指，瞳孔紧缩颤抖，无名的恶寒贯穿全身，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喉管是如此干涩又粘稠，似乎应该有什么撕心裂肺的声音该从自己的胸腔爆发而出，但最终一切都只是归于寂静。
“……!”她张了张嘴，感觉有声音要钻出来了，又变成无力的干咳。
独自站在那的女孩似乎没发现外人的存在，仿佛坚决又仿佛迟疑，试探着踏出一只脚。
“苏愈！！！”声音终于爆发出来。
没有回声，少女像一片张开羽翼的鸟形纸片，迎风直直坠下。
风雨中晃晃悠悠的剪影让全世界都变得哑然失色，只剩金属一般的嗡嗡声在耳边轰鸣。
“！！！！”沈桦云怔住，巨大的恐惧剥夺了视觉以外的所有感官和机能。
什么意思，竟然是这样吗……只能够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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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停”
在沈桦云的意识完全因巨大的冲击停滞之时，耳边响起熟悉的清冷女声。
“没有必要非得是这种结局，是吗？”万物被渡上统一的灰色，雨丝悬在半空，身着白色外衣的女性缓缓入画，在离她不远处站着。
“在这里有一件关键道具，它说不定能改变什么。”
“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请吧，沈桦云女士……。”
语毕，裴素羽的身影又变成一阵光色闪烁，干净地消失。
世界还是维持着静止状态，但是沈桦云听见了倒计时。
30
她和她都只是冷杉城里最普通的那类中等家庭的孩子，靠着对学业的专注得到了机会，否则苏愈可能和她的父母一样，在下城区湿漉漉的街角经营着电子维修铺，在杂错的音乐声里消磨每日。
29
但是在得到了“更好的机会”之后，在顺应了“循规蹈矩的法则”之后，的境遇就有变得更好吗？
25
她是真的很喜欢infinit_y，究其原因，似乎是更早的学生时代偶然发掘他们的存在，并且以那些独特的音乐为精神支柱，度过了相当多或枯燥或困苦的时刻。
也是因为她的推荐，沈桦云才开始注意到这个小众的独立乐队，让那些旋律刻入自己的意识深层。
即便她连苏愈这个人都忘了，却还是会习惯性地点开他们的新歌……虽然说之前，她只是认为自己在跟着音乐软件上的榜单推荐，听着一个代表着潮流的音乐人罢了。
24
是因为他，都只是因为那个病毒一样的男人闯入她的生活，才叫一切都无法挽回……
21
沈桦云跑到她刚才站立着的平台边，从上向下俯望。
19
但是，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忘记她呢？分明在这四年间她们都在彼此人生的轨迹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才对。
15
她看见了苏愈坠下的、悬在半空中的身体，像是慌张迎风展翅的幼鸟。
13
沈桦云相信，失去了她的自己当然还是那个雷厉风行、做什么都能成功的令人艳羡的女人，但是把一大段经历、记忆从她的深层生生剥离之后，自己还是完整的自己吗？
9
可是终究她也无能为力……不是吗？毕竟这是苏愈自己的人生，她又能做什么……
6
目光在坠下的少女身上停滞几秒后，她看向自己的右手边。
5
是的，虽然还不能清晰地想起一切，但她相信自己已经尽了朋友的所能了。
她一定是苦口婆心劝说过，一定是陪伴着她哭过笑过发泄过。
她一定是做了很多能做到的事情，发现自己其实无能为力，才心灰意冷地让她独处一阵
4
她拿起那个东西，那是一直都在单曲循环着的小音箱。
是的，一开始她就注意到了这个东西。
可以无线连接、可以放存储条……体积小巧，但其实音质不算多好，勉强对得起价格，是前几年在学生们之中很流行的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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