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越来越大，水流拍击船身，微风扬起周棠的发，她见那洞穴十分狭小，仅能容忍两个人并排走过。
她目光突然投到某一处，瞳孔一缩：“你们看……洞口有一支藤蔓……”
一片碧绿色的叶攀爬在岩壁之上，偶尔随着风抖动，羞涩的伸展着枝丫，仔细一看，那藤蔓的根茎确实深红，叶片之上有淡淡红色的管脉，甚是奇特。
“若是万物向阳，此处藤蔓应该从洞外朝洞里探，为何……”
程离道：“这洞口是陷在山中的，水流在此处变得稍微和缓，本该有旋流使得浮物在此聚集，但是这里却空无一物。”
“只因为洞内阳气太甚，气流应当从山中洞穴内吹向洞外。”
她又补了一句：“这叶子甚是奇特，我从未见过。”
“这藤蔓应当是从这洞穴之中长出来的。”许含卿缓缓喃念道，“孤阳不生，独阴不成……阴盛者喜阳，阳盛者好阴。地外的阴气重，所以草木皆近云纹观而生，地下的阳气重，所以草木皆靠水边生。”
高庭煜点点头，道：“看来那婴灵没带我们走错，现下只有入此洞这一法子可解。”
那黑黝黝的洞口只能允许两个人并排走入，风吹过时传来空谷回音，浪潮不断拍击岩壁，只能听得哗啦啦的水声。
许含卿的生魂轻轻飘荡至洞口处，无数幽幽青火从水面之下升起，水断断续续地从洞口里朝洞口外冒着。
他折下一张纸，变作一首小舟，极为窄，但是前后却长，刚好容得下三人坐在一起。
许含卿站在舟角，手中凭空变出了一支桨，划开水波，撑着船，徐徐朝洞内去。
只是奇怪的是，那引路的青色鬼火一入洞口，便一簇簇熄灭，像是里面有人在吹气似的。
许含卿道：“这洞穴之中阳气重，恐怕容不得我的阴气鬼火。”
入了夜，天地之间更加冰寒，着溶洞常年受水侵蚀，十分潮湿，抬头一望，整个洞穴其实如同一道裂口，越高处越狭窄。
两边的岩壁压过来，留给他们的空间更显的逼仄，遇到狭窄处，甚至要弯着头过。
洞穴之中除了周棠手中的火折子不见一点光影，凭着那飘渺的火光，可以看见朱红色的茎蔓一点点一点铺满整座洞内，水流声缓缓，里面不时刮来微微清风。
程离站在舟前，在自己的手背上缓缓割下一道划痕，十几只金蝶从她的伤口之中变幻出来，轻轻的振翅朝洞内飞去。
她转头看向许含卿道：“刚刚那阵风阳气重，你可还承受得住？我的术法最多有六个时辰的效力。”
许含卿点点头：“多谢道长，许某现下还受得住。”
周棠目光追随着那一些流光溢彩的金色蝴蝶，看见它们震动翅膀的时候会抖落金色的灵力，在漆黑的洞穴里显得十分好看，她道：“哇，好漂亮！”
她转头望着程离：“你的血……”她并没有明说，但是自己心中已经有了考量。
十几只蝴蝶犹如微弱的火，聚起光亮来，水面之下全是波光粼粼的倒影，水十分清澈，但是却不知道有多深，看不真切。
高庭煜从岩壁之上扣下一块石片，轻轻抛入水中，在寂静之中，许久之后才听见回响。
“此处的水竟然这般深。”高庭煜诧异道。
许含卿轻轻滑动着桨，往洞穴之中深入。
越往前走，又折过了一个弯，景象也愈发豁然开朗起来，灵蝶围绕着小船周边而行，投影下淡淡的光彩，还有几只在往前飞旋着探路。
石壁逐渐开阔了起来，留给他们的余地也越来越多，高庭煜甚至可以站起来，整个洞穴如溶洞一般，头顶偶尔会滴落些水滴来。
四周寂静无声，只要有一个人说话，回音就会在整座洞穴之中回响，水流声渐渐细弱起来，两岸开始渐渐有了浅滩。
小舟越往里走，里面的空间便越是开阔，那沿着石壁攀爬的朱色藤蔓也越来越密集，相互挤在一处，如同一层衣覆盖其上。
远处的水流已然尽了，程离一行人便已经上岸。
无数苍翠的藤攀攀附在岩壁山下，那朱红色的茎如同血管一半，隐隐流动阳气。
此处空旷，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不知道通往何处，就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周棠抬头看这洞顶，道：“此处的山洞，兴许从前是地下暗河水蚀而成，也有可能……是人为开凿。”
许含卿答道：“渡口百年之前还算富饶，只是地接东西，又通南北，免不了常年受战乱波及，这里也许是从前人门的避难地。”
高庭煜又道：“这又和那阴灵说的阳气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这里面藏了什么至宝？”
一支灵蝶停靠在程离道指尖，她道：“行至此处，而藤蔓还未尽。我们只有往前一探。”
众人皆点头。
程离打头阵，她点起火折子便往洞穴的深处走，越走，那藤蔓就越来越密，地没了水汽，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湿滑。
许含卿的身子变得透明了一些，周棠知道，这是山中阳气越来越重的原因。
洞中气候燥热，高庭煜的额头上滚落粒粒汗珠，他一闭上眼就可以感知到，这洞穴之中四面八方都有淡金色的阳气流动。
周棠走了不久体力就有些跟不上，她的脸红扑扑的一张，犹如醉了酒一般，显得她脸色也不再那么惨白。
她道：“我有些喘不过气，胸闷……”
程离停下来查看，见三者都十分不适，而她自己走入这洞中却越发觉得自己身心自在，紫府丹田之中不断汇聚源源阳气。
程离道：“越往深处走，这阳气越发深重。渡口村看起来荒凉，人气凋敝，但是这座山雀氏灵气充沛，阳气十足。”
许含卿摇摇头，他的身体越发透明了起来，程离只好再为他加持术法，可依旧是无甚用处。
礞硝只能隔绝他的阴气，但是许含卿与高庭煜二人本是至阴之体，来到阳气充沛的地方便会如同踏进烈狱一般，只不过高庭煜不久之前才吸了程离的阳气，只是出了一身汗，其他倒还好。
许含卿蹙眉道：“这不是寻常阳气，这是至烈的龙气。”
“华岭为靖国龙脉之始，云纹山便是主峰龙头，往下绵延千里，行东西一气。”他顿了顿，“山是龙势，水是龙血。这里依山傍水，灵气不凡，渡口村……本不如此。”
洞穴之中寂静，只有低缓传来久远的水声，许含卿的语句在此处一寸寸放大，如同说了一个未了结的密语。
……
天色还未暗，夕阳兜兜转转还停在群山的一角。
阿四送走了程离一行人，又转到刘贵的院子前，将那一群倒躺的人每人都踹了几脚，让他们脸上多了几个黑脚印。
“真是便宜你们了，在这里安稳的睡着！”
她随意摘下一支草根，叼在嘴里往家走，又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道：“也不晓得娘给我做了些什么菜！”
她最后又看了一眼太阳，那么大，那么远，给万物披上了一层橙红色的霞光，又像是一道血红色的纱衣，蒙在每个人的脸上。
阿四回到家的时候，月亮已经悄悄从云背后路了出来，回家的小路曲折，她远远瞧见自己的家，座落在光秃秃的山坡上，种下了一棵要死不活的柿子树。
没有人点灯。
她隔着老远就喊了一声：“娘——”拖着嗓子叫的，她自己都几乎都能听见回声了。
没人回应。
余光中看见那牢笼般的窗子有人影掠过，她看不清。
终于，她一脚跨进了门槛，就看见娘正侧着身子坐着，头发将她的面目遮住，看不清神情。
趁着兄长和爹不在，她们娘俩终于可以在桌上坐着。
老旧的核桃木桌子泛着幽幽漆光，桌子上摆了几个好菜，还有她最爱的烙饼，阿四几乎要激动的跳起来。
她指着碗，眼睛都亮了起来：“还有肉！”
她盘上桌直接从碗里拿了一个烙饼，饼子还带着一点温热，她嚼了两口就立马吞下肚：“饿死我啦！娘你对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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