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浮落的草丛里,几声闷响落地。苏浅浅拨开枝叶,迅捷如豹的身影逼至眼前。

    陆予辞挡招的速度同样风驰电掣。

    长枝沿着两个方向的划痕笔直断开,那被削掉的切面锐利如刀。

    就在苏浅浅反应的须臾,两人已试过一招。认出对方蒙面黑衣的身形招式,她急声制止:“别打别打,自己人。”

    景遥闻声收手,拉下面巾。

    苏浅浅未作多的寒暄,径直跑向地上晕死过去的士兵。

    “他们是戏雾城的守城兵?”

    “怕还不止。”陆予辞搜出两只圆环,竟是银质的扳指,在月色下泛出光芒。“长箭远射,扳指扣弦”

    苏浅浅闻声惊言:“是他们射箭纵火!?”

    景遥默声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我以信号弹引他们派人来探,但戏雾城官兵发现人没回去,很快就会找来。先走。”

    两名男子各扛一人,掩去所有痕迹,苏浅浅怔怔转身。

    暗夜银甲,官府出兵。

    数百箭矢同时离弓,焰火将整个寨子烧烬吞没。

    她曾在心里暗自揣摩过。

    熊熊烈火跟前,除了悲愤,她还有深深的无力。

    热浪铺天盖地,她拼尽全力赶赴,却只微如尘粒。汹汹焰波挑衅,人在外围,随时都有可能化为灰烬。

    从官兵到羁押,从民聚到火烧,从箭阵到身退。

    能够如此周密谋划,执行起来环环相扣,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癫狂邪妄的火海里,上百条性命比浮毛还要轻微。

    连杀手组织淋血复仇都会锁定对象,他们致害竟是这般无差别牵连。

    当真是视人命如草芥。

    不。

    人命应该从不在他们眼里。

    要跟这样的人斗,绝非易事。

    在拨开叶丛见景遥之前,她一直在盘算下一步棋该往哪走,甚至已经想过该怎么最大限度地撇开郡主身份、撇开苏华逸。

    可景遥这样的默认,就是直指问题的答案。一个在苏浅浅意料之中、却于情难认的答案。

    官府杀人。

    戏雾城官兵害了上百条性命。

    为民谋、承天意的官府,将无辜百姓推向了死亡的地狱。

    深林遮蔽处。

    两名戏雾城兵被刀架了脖子,恐惧万分:“别、别杀我,我、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是贺县令要铲除逆贼乱民。我们没有办法,一家老小都靠县衙吃饭。上面要我们做什么,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得去啊!求求你们,别、别杀我们——”

    贺知裕。

    戏雾主城的父母官。

    百人亡魂的罪魁祸首。

    “姑娘,姑娘行行好,”士兵哇哇流泪,“张寺四处撺掇人造反,害我们缴不齐税银,明日就是最后期限。若没钱送到京城,来年的赋税不知又要增多少。我们也不忍心,我、我、我”

    两人崩溃大哭,不知是触动良心,还是悲哀自身处境,又或者恐惧脖子上那两把利器。

    见他们说不出多余的话,陆、景将人打晕。

    银色扳指上的纹路有磨损的迹象,陆予辞递出去,“郡主可见过此物?”

    景遥投出目光,轻轻拧眉。

    “没见过,但——”苏浅浅声音急了些,“四年前我受封郡主时,宫宴上有射艺表演。夺魁者百步越障,正中靶心。皇上问及要领,他却献出扳指。圆雕的花纹深得圣宠,御前画师由此创作。那幅画适逢其时,交给了我。我认得这个图案,虽然边迹消磨,但跟当日看到过的有七分相似。”

    苏浅浅仔细观察其质地构造,发现这扳指的细密程度不仅不是市面上装漆乱糊的假银,纹案收笔处的锋毫也绝非一般民间工匠所造。

    或许这背后,不止一个小小的戏雾城县令。

    “景遥,那些官兵肯定会搜山,我们去引开他们。云崖孙依慈和风音孙紫允,以及云崖弟子的安全,可以交给你吗?”

    景遥这次却提出了不同的想法:“云崖弟子和我都比你更熟悉云崖山,信号弹是我发的,我去引开他们。但你的任务是离开这里。陆公子,请你务必保证浅浅的安全。”

    戏雾官兵摆明了就是要杀人灭口,一了百了。云崖派和那些百姓都是目标。

    他们虽没想通云崖为何也会深陷其中,但既敢大火烧山,便没有忌惮同在山中的云崖。

    能杀一百,再多些武林弟子,他们也做得出来。

    上山的官兵都是铁甲武装,人数不少。如果发现了京城来的尊贵郡主,为让事密周延,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大火都能烧死这么多人,再加一个寒云郡主,与那些焦尸的区别,不过奠名远近。

    何况动兵杀民,包括知情者、射箭者和谋划者在内的所有人都彻底站在了同一条船上。任何妄图策反的行为都最多止于言语真相。

    正如方才那两人。

    这才是戏雾官府计谋中拿捏人性最到位的地方。

    苏浅浅和陆予辞的确不熟悉云崖山。

    但税银是一城之事。城主管县令,县令能胆大至此,跟那城主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他们是在与祁国十一城之一的力量对抗。

    而此刻就算他们成功逃脱,要找到真正从量和质上解决问题的援手,至少也要三日。

    这还不包括出点意外的情况。

    景遥他们可以藏,但三日的期望是在拿命赌。

    苏浅浅绝不愿意再让任何人出任何问题。

    “我留下,你走。”苏浅浅推开陆予辞,握紧那只银扳指,“我轻功好,可以与他们周旋。耗久一点,我再用它跟他们谈判。郡主身份虽晃眼,却若用好了,定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不行浅浅,那枚扳指——”

    “两日。”

    陆予辞冷静的口吻止住了景遥焦切的声音。

    理论上,离开比留下危险。轻功好,跑得快,苏浅浅更适合搬救兵。

    但眼前这银板指,或许才是他们真正的机会。

    陆予辞之所以问苏浅浅见没见过扳指,是想借她的口说出一些话。

    一些,被她久远的记忆暂时忽视,却至关重要的线索。

    银扳指,白虎商。

    祁国北部首富杨虎仪的第一单生意,就是替京城做箭弓买卖。

    其中的辅助扳指本只需铜质,杨虎仪却为彰显诚意,倒贴钱财将其做成了银环,还许诺此后的利润悉数都会上交国库。

    这诚意的来源,世人皆以为是商贾讨好朝廷,以期有更多的买卖便利。

    事实上还有更深的含义。

    祁国皇宫在京城,宫里有皇帝和皇帝手下的银蛇,宫外有护城主和皇帝手下的雪狼。

    护城主姓杨,单名一个启字。多年前,他只差一点成为祁国国丈。

    可惜女儿死得早。

    先淑妃杨惜雪,护城主杨启的小女儿,祁国六公主谢琳琅的生母,也是北部首富杨虎仪的三妹,十三年前死于疫病。

    皇帝在上。少了女儿这个皇室恩宠,杨家人再有扩权的心思,也只能收敛锋芒,稳扎稳打。

    父亲在朝做文官,儿子在野谋商道。

    那次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早有预谋的银扳指生意,让杨虎仪的财路迎了个开门红。

    弓箭作战精度增加,效率提高,行伍拿着银器士气也大增。祁皇大喜,赐杨虎仪“白虎银商”之名。

    从此杨二郎的经商之路也像白虎冲关,极大多数时间都披荆斩棘,势如破竹。

    这两枚银扳指已生出岁月的痕迹。如今的银扳指,除了军队,只作官府之用,还是能与杨家搞点关系的官府才能用。

    那幅画交给了寒云郡主。

    如果真能利用银扳指唬住他们,苏浅浅的身份会比他这个异城城主之子更有威慑力。

    陆予辞跟景遥一样。

    虽然他们如今都默契地感受到,对方不想与自己相提并论。

    但他们同样都不希望苏浅浅陷入危险。

    尽管心里不愿。

    景遥在情急之时看浅浅的眼神,他真的再懂不过。

    让他独自留在她身边,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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